('第八十五章
纪清晨站在原地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产房里头。
这会晋阳侯夫人反倒是醒过神来了,立时便叫人把早就备好的人参拿过来,全须全尾地六十年老参。这是早就准备上的,就是为了给宝璟生产的时候含着的。她怕宝璟这会又饿地没力气了,便又叫熬了参鸡汤端进来。
曾榕捏着帕子,听着晋阳侯夫人的吩咐,处处都是妥当地。可是她们外头妥当,里头却是说不出的,直到她听到大姐姐在喊,似乎在叫她的名字。
纪清晨想也不想,拔腿便往里头走。可是门口站着的两个丫鬟,登时便拦住了,劝道:“姑娘,产房里头不干净,您可不能进去。”
拦着她的都是纪宝璟身边的丫鬟,寻常是没这个胆子的,只是也不知怎么的,世子夫人要生的那会子,竟是头一个吩咐她们,若是七姑娘待会想进去,是再不准的,死都要把她拦住。
方才七姑娘冲着那接生嬷嬷说的话,整个屋子里头都听的清清楚楚。若是世子夫人没事,不拘是谁,今个在这屋子里头的,都有一锭金子。可要是出了事情,便叫她们在京城都呆不下去。
这话说的咬牙切齿,是真的发了狠的。
两个丫鬟立在产门前,拦着她,也是心里忐忐地,生怕她发了火。
可是纪清晨倒没冲着她们发火,只道:“你们都让开,没听到大姐姐在叫我的名字吗?”
两个丫鬟面面相觑,她们站在门口,只听到世子夫人□□的痛楚声,没听到夫人在叫七姑娘的名字啊。
“沅沅,”曾榕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,上前拦住她,可是看着小姑娘脸上的表情,她知道方才她那般镇定地让丫鬟去找温凌钧,都只是表面的坚强而已。
“大姐姐会没事的,咱们都在这里等着她,陪着她呢,”曾榕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,才发现她的手掌比冰块还要手,原本柔软的手掌,僵硬地像一块石头。
纪清晨皱着眉头,却是屋子里头又陡然喊了一声,接着便是两个接生嬷嬷说话的声音。可是隔在一道门,纪清晨听不清楚她们说话的声音。
直到温凌钧气喘吁吁地将许太医夫妻两人拉进门,许夫人头上也是钗环未带,想必是急匆匆地就过来了。
晋阳侯夫人赶紧上前,“许太医、许夫人就麻烦两位了。”
许夫人点头,匆匆说了句夫人客气了,便一头钻进产房里头。曾榕见太医都来了,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,可是却不敢说话,只紧紧地握着纪清晨的手掌。
生孩子就跟闯鬼门关一样一样的,这稍有不慎,便会出了意外。这会谁都不敢说什么,也谁都不敢保证什么。
没一会,许夫人便出来,看着晋阳侯夫人和温凌钧,说道:“世子夫人的羊水已经流地差不多了,只是孩子还没生出来,这会只怕要喝点助产药。”
“会对大人有伤害吗?”温凌钧想也不想地问。
一屋子地人,都齐刷刷地朝他望过去。
许夫人不是头一回被人请来接生了,毕竟就算有太医,可到底是女人生孩子的事情,哪有叫男人进去的道理。可是她却是头一回见到,只问大人的丈夫。
这位世子夫人的福气,可真是叫人羡慕啊。
“若是用药,只怕对生育有所影响,旁的倒也没什么大碍,”许夫人轻声开口说道。
“只要能保住她的性命就行,我已经有儿子了,我只要保住她的性命,”温凌钧咬着牙,一旁晋阳侯夫人瞧着他这样红着眼的模样,也是怔了。
曾榕别过头,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。还记得温凌钧在家里提亲的时候,那般高大的男子,就站在她和纪延生面前,说道以后一定会对宝璟好时,脸上还带着害羞的笑意。
都说男子薄幸,说出来的话,掉转头就能忘记了。
可是他是真的做到了。
许夫人明白他的意思,他这是要保住大人。许夫人也是个女子,瞧多了那些家里三妻四妾不够,还要一个劲地往房里头抬新人的男人,如今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。她也有些红了眼眶,只点头道:“世子爷放心吧,夫人和孩子,我都会尽力帮你保住的。”
晋阳侯夫人一直没说话,只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臂。
丫鬟已经在小厨房里头支起了炉子,许夫人自个也有个药箱,这会许太医开了两人的药箱,夫妻两个低声商量起来。女子行医地本就少,更是叫一般人都瞧不上。若不是因为大户人家的夫人精贵,寻常连把脉都要叫人隔着个屏风,所以女大夫这会子虽说少,可也受人敬重。
等药煎好了,许夫人亲自端了进去。
温凌钧瞧着她碗中的褐色汁液,抿着唇,一言不发。
等到了里头,就见两个接生嬷嬷正指挥着丫鬟扶着纪宝璟,此时她脸色白地就跟一张纸似得,乌黑地长发早就被汗水浸湿了。身底下铺着的褥子,又是血又是羊水,污糟一团,看得叫人害怕。
许夫人叫丫鬟把药汁给她灌下,随后她又朝接生嬷嬷使了个眼色。
“世子夫人,外头世子爷和侯夫人,还有您的娘家人都等着您的好信呢,咱们可不能在这时候撒手啊,来,用劲,”许夫人与她又说了句话。
纪宝璟原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,似乎在听到丈夫和家人时候,陡然又凝聚在一处。
接生嬷嬷低头瞧了一眼,登时大喜,喊道:“瞧见了,瞧见头了。”
外头的人自是听到这句话,所有人都俱是抬头看着门口,直到一声撕心裂肺地声音之后,就听到一个丫鬟喜极而泣地声音喊道“生了,生了。”
曾榕身子一软,险些要摔倒。倒是纪清晨整个人站地笔直笔直地,就连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地,反倒是叫一旁的杏儿心里头有些发怵。
也不知是过了多久,就听到里头传来小婴儿响亮的啼哭声,随后许夫人便掀了帘子进来,手里头抱着一个襁褓,欢喜地说:“是个儿子,恭喜了。”
温凌钧这会才敢长吐一口气,可是却没看许夫人手中的儿子,只盯着她焦急地问:“夫人,内子可还好?”
“放心吧,世子夫人只是昏睡了过去,不碍事的,”许夫人安慰他,虽说用了药,确实是伤了身子。不过这药也不霸道,乃是她家中祖传下来的,若是养个三年五载的,未必就不能再生。
左右这会子母子平安了,倒是比什么都好。
这会温凌钧才松了一口气,许夫人见他这般,便笑着问道:“世子爷,可要抱抱孩子?”
此时孩子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洗干净了,头发又黑又浓密,虽闭着眼睛,可是眼线却极长,日后这双眼睛也定不会小。
晋阳侯夫人知道他这会定没这个心思,便道:“他粗手粗脚的,哪里能抱孩子。”
说着,她自个伸手接过孙子,又招呼曾榕过来瞧瞧这小孙子。这会既是母子平安了,那先头的那些惊慌,倒也都烟消云散了。曾榕正要拉着纪清晨过去,瞧瞧她这个大宝外孙,突然旁边的人便直勾勾地倒了下去。
周围很黑,纪清晨瞧着这四周,却一直想要出去,却只能困在这无尽地黑暗之中。她一直往前走,可是不管怎么走,这条路似乎一直都没有尽头一般。
怎么才能走出去呢。
她一直在问,可没有人能回答她。直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,她霍地睁开了眼睛,就看见床边坐着的裴世泽。
她眨了眨眼睛,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影。
可是不管她眨几次,裴世泽都安静地坐在她面前。
“醒了,”裴世泽轻声开口,伸手替她将头发往后顺了下。这会纪清晨才发觉她的手,正被他握着。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:“柿子哥哥,你怎么在这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