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荣堂点了点头。
韩氏立即嗤了一声,“东府的这些个倒是来的快,荣堂,你可要好生与柏然相处。日后说不准他可就大造化的。”
纪家是耕读世家,家中子弟若是想出头,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科举了。有朝一日,金榜题名,这才是有了进入官场的敲门砖。自然也有些人家,给家中子弟捐了官身的,可是历数本朝能拜相进内阁的,谁不是正正经经地科举出身。
韩氏只生了纪荣堂一个儿子,自是对他的寄予了厚望。
倒是纪荣堂轻笑了下,说道:“母亲,柏然为人疏朗,又不端着架子,便是你不说,我也会好生招待他的。”
他这话说的,听得韩氏是直摇头。倒是韩氏又问:“柏然这个年纪,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,王府中可替他定下了?”
韩氏话音一落,旁边的两个女孩都是眼前一亮,纪宝茵是充满了好奇的眼神,至于纪宝芸那就是五味杂陈了,只不过眼神是同样的灼热。
纪荣堂眨了下眼睛,倒是立即笑了,摇头道:“这个我倒是未曾问过。”
三个人同时泄了气,也不禁埋怨了他实在是有些呆。
倒是纪清晨听说殷柏然今个回来在家,立即拿出先前绣的帕子,其实这帕子是纪宝璟绣的,她就是绣了几针而已。不过好歹也算她亲自上手,所以她打算送给殷柏然。
反而是樱桃在一旁,笑着问道:“先前裴公子也给姑娘送了礼物,怎不见姑娘给裴公子回礼啊?”
纪清晨登时愣住了,她还真没想过给柿子哥哥回礼,似乎收他的东西是理所当然地一般。
她想了又想,却是有点儿为难了。
等快到了晚膳的时候,纪延生回来后,听说殷柏然今个早就在家中歇息,便叫了他一块用膳。这几日,纪家的这些子侄带着殷柏然,在真定是好生闲逛了一番。
是以当纪延生问起时,他立即表示:“真定的风土人情着实叫人喜欢,这几日也幸亏几位表兄的款待。”
纪延生笑着点头,只是待快要用完膳后,殷柏然却是笑道:“这几日一直忙着游山玩水,倒是把家父交代的正事给忘记了,着实是柏然的不孝。”
要说重点了,纪延生立即神色一凝,连耳朵都提起来了。
虽然殷柏然如今才不过十六,可是他那个老谋深算的大舅兄,却放心他一个人来真定,可见是对他十分放心。况且这几日纪延生与他接触,见他虽面上温和,可是却是个极有分寸与原则之人,实在是轻视不得。
“不过这事需要与老太太还有大表妹她们一起商议,是以用完晚膳之后,还请姑丈与我一同前去太夫人的院子可好?”殷柏然说着,脸上依旧是温和浅笑。
纪延生点了点头,不过很快两人都停下筷箸。
丫鬟通报两人求见的时候,正好老太太这边也是刚领着两个孙女儿用过晚膳。老太太不用媳妇晨昏定省,所以日常晚膳都是各房在各自的院子里用的。倒是因为沅沅住在老太太这里,所以纪宝璟日常也是在这里用膳的。
是以他们两个过来后,也不用再派人去请人,大家都齐全了。
一进来后,丫鬟便给两人端了圆凳,两人立即坐下。而老太太则是坐在罗汉床上,纪宝璟站在她身边,倒是纪清晨坐在老太太的对面,眨巴着眼睛,看着爹爹和柏然哥哥。
两人一左一右坐着,不过脸色却十分不同。纪延生瞧着有些严肃,嘴唇抿地有些紧,反观对面的殷柏然,却依旧温和浅笑,瞧着格外地气定神闲,颇有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适然。
“柏然说有些话,想要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说,于是我便领着他过来了,”纪延生轻声说。
老太太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殷柏然一眼,其实这屋子里头,谁都知道殷柏然这次来,肯定是有事情。只是这几日他游山玩水的,倒是叫人有些纳闷。
反倒是纪清晨满脸放光,这是终于要开始了?
“是这样的,自从我父亲收到姑丈的信之后,便一直有些担心。请老太太和姑丈原谅我的唐突,只是父亲身在辽东,并不知这位未来纪家二太太也是实属正常。是以我这次便是奉父亲的命,前来与两位商量。”
他顿了一会,含笑着看着老太太。
倒是旁边的纪延生沉声问,“商量什么?”
“自然是商量在继母进门之前,如何保证我两位表妹的未来,”殷柏然淡然一笑。
纪延生一听,便立即怒道:“荒唐,宝璟与沅沅是我的女儿,日后不管是谁进门,有我这个亲爹在,还有谁能欺负得了她们?”
“是吗?那我怎么听说,沅沅曾落水,差点丢了性命。”
此话一出,纪延生的怒气一下僵在脸上,就连老太太的面色都微微一颤。反倒是纪宝璟则是一直都平静地很,只安静地听着殷柏然的话。
“那不知你父亲想怎么保障宝璟和沅沅呢,”老太太倒是比较淡然,轻声问道。
殷柏然微微一笑,“自古女子便比男人活地艰辛些,她们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父兄子女,只是两位表妹都尚且年幼,所以我父亲的意思是,这世上还有一样是可让人依靠的。那就是钱财。”
纪清晨在一旁听着,心中真是连连感慨,她可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要钱说的这般高尚与动人。
柏然哥哥,你行。
“你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?”纪延生双手紧握着。
殷柏然瞧着他脸上的薄怒,脸色却未变一分,反而越发坦然地说:“父亲的意思,是在新太太进门之前,便将两位表妹的嫁妆准备好。这样日后,不管新太太的品性如何,两位表妹都无后顾之忧。”
“荒唐,纪家尚未分家,哪有先给两个女孩准备嫁妆的道理,”纪延生眉头紧皱,听来听去,还是殷廷谨不信任他们纪家。
可是殷柏然却继续道:“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,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。我今日说这些话,并非是挑拨两位表妹与未来纪二太太的关系,相反我父亲与我比任何人,都希望这位新太太是个温和大方之人。但是我姑母年轻早逝,让我父亲一直深为痛心,也一直自责未照顾好姑母。所以两位表妹的事情,这次便是老太太与姑丈觉得我父亲多管闲事,只怕他老人家也是管到底了。”
纪延生这算是明白了,难怪他之前写信说续弦之事,殷廷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原来后招是在这里了,他可真是够老谋深算的。
“宝璟和沅沅是我的女儿,我自然是对她们照顾妥当。但是你父亲这个无理的要求,我实在是不能答应,”纪延生面色一冷,断然拒绝道。
倒是上首一直没作声的老太太,此时缓缓开口问道:“若是我们纪家没有答应这件事,不知大舅爷打算做什么呢?”
“想必老太太应该不知道,吏部尚书许佑荣乃是我祖父旧交,眼看着就到三年一次的大评了。我听说大伯父如今在京城供职,只是这去年的小评却不甚理想,若是今年再不理想的话,只怕就该被发落到云滇之地了。”
纪清晨睁大眼睛,几乎不敢相信,这话居然是她以为的最温柔的柏然哥哥说的。
这可真是太毒辣了,祖母只有两个嫡子,明明是二房的事情,可是舅舅却偏偏不对付她亲爹,反而把枪头对准她大伯。这纸是包不住火的,要是祖母和爹爹不答应,这件事日后被大伯和大伯母知晓,那定会引发兄弟阋墙的。
高招,实在是高招啊。
毕竟若是舅舅对付爹爹话,他若是一意孤行,就是不同意,最后就是叫他降了官职,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的。
这招实在是太打七寸了,连纪清晨心底都要忍不住同情她爹爹了。
果然,柏然哥哥说完之后,老太太和纪延生的脸色都陡然变了。纪延生更是气得,面色铁青,看着殷柏然的那眼神啊,恨不得就生吞了他。
可是殷柏然从始至终面色不变,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。纪清晨算是看出来了,她这个柏然哥哥哪里是什么温柔和善之人啊。
可是她还是好喜欢,怎么办哦。
而一直站在旁边,未曾说话的纪宝璟,突然开口道:“表哥,请您劝舅舅收回这样的想法吧。我知舅舅与表哥是想要为了我好,可是我和沅沅乃是纪家的姑娘,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伯父受我们的牵连的。”
“表妹此话差已,只要姑父同意我父亲这个小小的提议,自然是皆大欢喜,而且我们还可以从中斡旋,让姑父尽快调入京城,也可让大伯的官位再升上一升,”殷柏然轻笑道。
纪清晨眨了眨眼睛,大姐姐和柏然哥哥,这真的不是在唱双簧吗?
纪延生铁青着脸,哼笑道:“好大的口气,据我所知,大舅兄如今可还不是靖王府的世子爷呢。”
“姑丈这意思,是想试上一试?”在殷廷谨受辱时,殷柏然的脸色才有些微微泛冷。
纪延生又是一声冷哼,正要说话,可旁边的老太太却已说,“那你父亲的意思是什么?既是要准备预先准备嫁妆,那么他心中想必也有个定数了吧。”
殷柏然心底一感慨,真不愧是纪家的老夫人,果然是历经了大风大浪了。
所以他在对上老太太的时候,态度总是格外的尊敬,而此番开口,也是如此。他微微颔首,轻声道:“父亲的意思是,两位表妹乃是二房的原配嫡出小姐,自得是比旁个那些要尊过。”
“所以希望二房能拿出产业的两成,”殷柏然说出两成的时候,房中之人俱是一惊,可是众人还未消化这个消息,却听他又说,“是每人两成。”
每人两成,那就是她和大姐姐的话,就要拿走二房四成的产业。
还记得那日去大慈寺的时候,刚出了城外,祖母便饶有兴趣地指着一个田地说,那一片便是纪家的产业。纪清晨好奇地问,那边界到哪儿,只见祖母笑而不语,一直到马车走了两刻钟,到了某一处树林,祖母才笑道,这就是边缘咯。
纪家是真定有名的大户,这可不是说笑的,光是纪家两房掌握的田庄地产,就以千亩所论。要说纪家之所以这般有钱,那是因为祖上是放印子钱发家的,通俗点就是高利贷。
一代代地累及下来,这产业之巨,可不是那些一代两代的人家所能想象的。
这就是百年家族的底蕴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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